刚刚过去的元旦假期为除却赛格以外的小寨商圈，带来了一些久违的活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喧嚣过后，一切又归于了“沉溺”。一个明显的例子，就连2023年底在小寨原力场开店，以单日销售额创造全球记录32万，并从北京派遣十余名店员前去帮忙的达美乐匹萨店，此前动辄排队3小时起步的盛况也不复存在。
这让前不久，有本地店家发文吐槽称“今日店内的营业额只有350元”再次成为我们讨论的焦点。彼时，据文内贴出的图片，可以看出，其定位在西安小寨商圈内的华旗国际A座，而位于商业中心区不菲的租金和层层加码的成本，也让日入百元的流水显得格外单薄。
小寨天桥上过往的行人从不止息，但在一栋栋冰冷的商业楼里，同样藏着无数家绝望的商户，遍及餐饮、服务和零售业，独挨着这场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寒冬。
当人们来到小寨，最常规的活动通常离不开“逛吃”，可以只逛不买，但吃总要在这里解决。对于在整个小寨商圈内占比规模近20％的餐饮业来说，只要客流量够大，就不愁没有流水。
时间来到了十二月底，做餐饮业的商户们犯起了愁：天气冷了、流感来了，不光客流量减少了，而且现在年轻人更爱扎堆了。当刚刚入驻小寨原力场的达美乐在开业当天便打破了销量记录时，在隔壁兴善寺西街开饭馆的老张正对着此刻空荡荡的门店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他愈发觉得，这些人扛着冻跑过来是为了探店打卡追赶热度的，没有几个是真正来吃饭的。
除了节假日稍涨一些的客流之外，寻常周内一些餐饮店正面临着亏空的风险，一个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那些今年夏天还需要排着长队等位的餐馆，在冬天开始主动吆喝起了生意。
入坑平台后的第一步首先是要玩懂游戏规则。依据那位华旗店家写在文内的表述，为了提升常规业绩，月初他尝试开通了美团店铺，从入驻到推广，前后零零碎碎加起来统共掏了有七八千块，自己还不得不像客服一样全天候回答潜在顾客的各种疑问。如今人力和财力都搭进去了，再回头看看那惨淡到有些好笑的客流量，“简直是赔得一塌糊涂”。
眼瞧着搭进去的那些本金已然是回不来了，这位店主却始终无法收手，“因为大家都在这样做，你不做你就没有排名，就没有流量，也不会有客户！”
同样的难题也给到了兴善寺西街的老张。为了追赶同行们的脚步，他也让儿子给自己在多个平台同时开通了外卖，临近饭点时会接到几单，他一边对着订单把备好的菜往锅里倒，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如果不是没人来店里吃，他才不在平台搞外卖。
老张也是后来才发现，并非在开通了平台后就会有“自来水”流量。以美团为例，为在点餐高峰期有效出现在顾客的选择范围内，还需参与“点金推广”“揽客宝”等平台推广机制，每日的推广投入也变成了线上平台的隐性租金，而在经平台抽成和骑手配送之后，通常一单下来的净利润只在几块钱，“小本生意，想赚钱只能靠走量，我这么小的店，一个人一天能炒几盘菜？”这些天里，白天老张照常做生意，晚上回去后便嘱托儿子对着账目帮自己算算，到底是不是又给平台白打了一天工？
老张热油一泼，锅内的浓烟霎时层层往外冒，还没上升到多大高度，就被头顶的抽油烟机尽数吸走了，像他无处可消的怨气，还没冒腾就已经蔫了。
有店家兼顾门店与平台，算着盈亏在夹缝中艰难营生，也有的接受了现实情况，悄悄转变了自身的市场定位。
小寨银泰城一楼的拐角处有家不起眼的烧饼店，在这座兴盛于几年前，目前已然流失了大部分入驻品牌和客流量的商场里，这家小店的主攻业务还是集中于外卖。
据员工小吴介绍说，店内一天能接到60、70单，大多会点一碗米线一个烧饼，算上包装和配送费，一单平均在十七八块，有时会遇到些“实力强劲”的顾客，叠加了无数张优惠券后实付还不到五块钱，“我都不知道老板是怎么赚到钱的，我只管拿我的工资。”
银泰餐饮主要集中在商场四楼，临近中午十二点，前来吃饭的人还是稀稀疏疏，客流量相对看得过眼的只有在抖音上一直做着推广营销的自助烧烤店，高峰期上座率目测能有三分之一。据保洁阿姨描述，在她来这边做工的小半年里，只有这种稍微大一点的门店还能靠营销招揽来生意，但在它隔壁的几家小店是换了又换。
一家面馆店内除了在后厨百无聊赖左右踱步的店员外，再没能看见第二个人影。在一众外卖平台里，销量最好的往往是粥饭和冒菜，像是这种送来基本就坨了的面食几近无人问津。从某种层面来讲，这家店同时丢失了门店和平台的市场，也丢失了在实体业里最后再做挣扎的资格。
寒冬之下，少有人会再光临小寨商圈的周边餐饮小店，至于那些光鲜漂亮的流水额，可能只会出现在赛格七楼的账簿上。
早在赛格等一众大型购物中心兴起之前，小寨商圈在发展初期主要以批发业态为主，那些以“格子铺”为主要类型进行规划设计的百汇市场、飞旋广场已然在多年前走上了下坡路，变成了一代人记忆中“时代的眼泪”。但同归于其类的海港城却仍坚挺地垄断着部分大学生市场，在现今的小寨商圈占据着以和零售业为主一席之地。
几万即可开店，几平米就能做生意，净利润高达50%，怎么看业都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早自一几年开始，便不断有人慕名来到小寨海港城，圈下一家几平方的门店开启了一段自主创业的经历，这其中也包括如今已然另起炉灶的刘燕丽。
前些天在朋友圈偶然刷到一条广告，刘燕丽正在给别家门店招揽生意，“圣诞新款，美女们不要错过呦”。配图里几位师坐成一排各抓一只手埋头苦干，今年已经四十五岁的刘燕丽坐在其中有些扎眼。
“我年初就不在那边干啦，换到龙首原给人打工了。”接在这句话后面，她还发了个呲牙笑的表情。一直以来刘燕丽的生意始终不温不火，这个表情的背后似乎还传达着甩掉包袱后的如释重负。
刘燕丽当年“入行”的时间不赶巧，21年刚在小寨海港城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时，正好碰上疫情的那场寒冬，“封控的时间比做生意的时间还长”，也就是说在他人陆续掏出前些年红利期攒下的积蓄时，她交还的是本钱。
在西安做的市面价位普遍定在百元上下，而在本就寸土寸金的小寨商圈，这个数字更是居高不下，刘燕丽不如别家年轻人会给自己招揽生意，就只能在价位上做出让步，别家要价七八十的本甲款式，一直以来她始终保持在59元不涨，渐渐的，她招来了几位面熟的“老顾客”，也是渐渐的，她发现就算自己每天如此日夜颠倒地操劳，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场亏本买卖。
刘燕丽的档口面积远不到十平，每月的房租却高达四千多，当时同层有一半都是做生意的，复杂的款式有人报价三位数，就有人只要99，恶性竞争下，行业利润越来越薄，刘燕丽只撑了一年多就已经搭进去了七八万，大半年过去了，据她所说当时赔的钱到现在还没还完。如今不会再有“疫情封控”的说法，她却在自主创业这条路上止步收手了。
做这行有很多是二十岁出头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没客人的时候，她们会围坐在一起盘算着如果自己从早干到晚不停歇，一单百来块，一天搓上个七八副指甲，不出几年就能自主开店，实现财富自由了，几个人越说越兴奋，觉得自己选对了路，做着日入四位数的美梦。
每每在一旁捡到这组对话，刘燕丽都把它当成笑话听，心里默默嘀咕着“嘿嘿，还攒钱呢，从疫情到现在单是能顾住生活就不错了。”那天儿子打来电话说从刚入职的单位拿到了第一笔工资，她听到后偷偷抹了眼泪，还久违地发了条生意之外的朋友圈，“挣的比他老妈多了，欣慰啊。”
眼见邻近跨年，海港城负一层的客流量甚至不如往常多，娟子主动向过路的潜在客户吆喝起了生意，我在小红书上找了个热门款式故意压价“这种59可以做吗？”娟子伸长脖子凑近手机，这行干得久了，看东西总有些费神，“不加大拇指上的手绘就可以。”随即招呼我在她面前的圈椅上落座。
“咱家没雇员工吗？”上底胶时我开始跟她搭话，店内呈“L型”分布的桌上，确实只坐了老板和我一位顾客，一下子把本不大的空间衬得格外宽敞。“雇了两个，这两天都得甲流请假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娟子的语气还算轻快，在她看来，这样正好可以省下一笔员工费。
一直以来，娟子始终对自家店铺又小又偏的地理位置抱有执念，“等二楼装修好了我想着搬上去，应该生意会好些。”娟子说着，搓指甲的手也突然变得有力了起来，她所说的二楼，也就是原先刘燕丽店铺所在的位置，那里直通天桥、客流量大，远没有现在藏得深，但纵使如。
